欧阳竹 坚持总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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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7-14 16:59:52
摘要:
1983年,二十出头的欧阳竹来到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现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报到。当时恰好是周末下午,全所的人都在单位的组织下去看电影了。欧阳竹在人事处没有见到工作人员,只好呆在业务处等待。他因为一路舟车劳顿而感到疲惫不已,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这时,一位四五十岁的前辈进来,询问起欧阳竹的情况。听过这个年轻人的自我介绍后,前辈说:“哎呀!你没准儿是到我们禹城试验站(位于山东禹城县南北庄村)来工作的,你可能就是我向你们学校‘要来’的那个人!”欧阳竹后来才知道,眼前这位“老先生”原来就是当时中国科学院禹城综合试验站的站长唐登银。
时隔三十多年,欧阳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这段经历还是记忆犹新。他感叹道:“我与黄淮海、与山东禹城真是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几十年中,禹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昔日农田荒芜、人烟稀少的“破禹城”变成了农牧业协调发展、高产高效高科技的现代化农业基地。这一切,都多亏了中科院几代科学家的艰苦努力和拼搏创新。
今天的欧阳竹,已是多年的禹城站站长,同时还担任中国科协常委、中国生态学学会长期生态研究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三十载的光阴,把曾是毛头小伙子的欧阳竹熬得两鬓渐生华发。时间改变了那片土地、那些人,经久不变的则是欧阳竹和他的同事们坚守禹城站的深厚情感和执着精神。
人生选择:“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是父亲帮欧阳竹选择了农学专业。当初欧阳竹高考成绩出来后,填志愿时父亲对他说:“我看农业就很好,你就去华南农大学农吧。中国有这么多人口,今后农业会是一个大问题,你做这个保证有饭碗。”
“我们那个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什么人生目标啊,未来发展啊,好像没想那么多。我从华南农大毕业时,大学生的工作是包分配的。那时的广东人都不希望往外地跑,特别是不愿意去北方。当时,我们这些毕业生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倒不是为了能不能做成什么大事儿,而是担心自己能不能留在家乡。留在广州就是那时候我们最大的理想了。”
然而,一心想要留在广州的欧阳竹却接到了去中科院地理所工作的通知。对故土的留恋和对首都、对中科院的向往,让年轻的欧阳竹陷入了“纠结”之中。当他在犹豫不决之下征求家里人的意见时,父亲却回信道:“这个事,由你自己决定,谁都不要过问!”就这样,欧阳竹抱着“去就去吧”的心理登上了北上的火车,并从此笃定了一生的道路。
“选择人生方向,就像年轻人谈恋爱一样。一种是‘一见钟情’,一开始就对某件事情极有兴趣,非常着迷,这当然是很容易出成果的一种情况。另一种则是大部分人的情况,‘感情是慢慢培养的’,一开始并不太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做着做着就有兴趣、有追求了。”回首这些年的往事时,欧阳竹精彩地总结道,“一件事情,只要你不是完全抵触,那么一旦你选择了它,坚持下去一般是不会错的。”
结缘禹城:不同的机遇不同的收获
那时候,刚来中科院地理所工作的年轻人大多摩拳擦掌、踌躇满志,以为马上就可以大显身手,当一名听起来就很高尚的“科学家”。谁知刚到地理所,就要被分配到偏僻贫困的禹城,参加以前听都没听过的“黄淮海平原农业综合开发工作”,很多人都感到非常失望。
欧阳竹初来禹城时,还是冬天,本就贫瘠的土地看起来越发荒凉,到处白花花的盐碱地就像茫茫雪野一样。当地老百姓说这里是“冬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只见播种不见粮”。来自广东的欧阳竹望着眼前这幅前所未见的景象,感到“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虽然对这片土地缺乏概念和知识储备,但是他们这一届分到禹城站的三个年轻人,还是在老师的带领下踏踏实实地开始了工作。
那时候国家非常重视这个被誉为“黄淮海战役”的农业科技计划,因此这里的学术交流广泛而活跃。“当时几十个单位都参与了这个项目,做地学、数学、生理学、物理学等方面的专家都投入进来了。实际上,这给我了很多的学习机会:在一个这么大的团队中,接触到来自各个领域的高水平专家。我甚至见到了很多以前只在教科书上见识过的大师级人物。”欧阳竹说起这些时,脸上似乎又浮现起当年悠然神往的神情。
“这里的工作与大学里做实验很不一样,这是实实在在地要解决一个重大的问题。我看到了这么多优秀的科学家,在面对实际问题时,是怎么思考的,怎么处理的。我想这段时间对我的人生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后来我之所以愿意一直坚持在禹城站工作,并且渐渐对此有了浓厚的兴趣,离不开这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欧阳竹说,“我觉得我来对了,到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上学习、工作。可以说是没想到的情况带来了没想到的机遇。”
苦尽甘来:耕耘出一片新天地
禹城地处黄淮海平原的腹地,历史上干旱、渍涝、盐碱、风沙等自然灾害频繁,生态环境脆弱,但是生产潜力却很大。为了提高我国粮食产量,也为了开展农业科研示范工作,中科院一批科学家经过多年的考察后,决定在禹城南北庄实验区建立定位试验站点。1979年,中国科学院禹城综合试验站正式成立,成为中科院在农业科研示范方面长期坚持下来的一个重要试点。
三十余年来,中科院先后有二十多个研究所参与到这里的工作中来,在不同发展阶段为禹城站提供了多项综合配套技术。欧阳竹是禹城站第五任站长,见证了禹城从贫瘠到富饶、从贫穷到富裕的整个蜕变。他的工作经历,正是中科院几代科研人员为中国农业的发展呕心沥血、忘我奉献的一个缩影。
对于建站之初这里工作和生活的艰苦,欧阳竹记忆犹新。那时的试验站只有一栋两层小楼,实验室和宿舍都在这一栋楼里,根本住不下所有的工作人员。欧阳竹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只好住在以前用来观测的一排平房里,离试验站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我们每天得走到试验站去吃饭,吃完饭再走回去。路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有时自行车的轮胎被泥巴糊住了,推都推不动,我们就只能自己对付着吃点东西。”欧阳竹继续回忆道,“我们住的地方没有自来水,只有简易手动压水泵压出来的浅层水。水是咸水,不少人喝了之后都腹泻了。用这样的水洗头,加上肥皂,越洗越粘,最后头发全糊在一起了,还不如不洗。”说起这些时,欧阳竹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欧阳竹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因此他适应起禹城的环境来,尤为困难。最开始,他连面食都吃不惯,对着日复一日的馒头、咸菜感到难以下咽。可是,现在你再来看欧阳竹,会以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汉子,不挑不拣,“吃嘛嘛香”。
尽管当时条件非常艰苦,欧阳竹和他的同伴们却屡屡化不利状况为有利因素。“那时我们常常住在村民家里,晚上没有电,我们就坐在门口聊天,有时候聊天就可以促成彼此之间的启发和交流。有一个阶段,我们在研究对重盐碱地的改造方案。这可是一块硬骨头,好几届政府去做都没有做成。起初我们的工作一筹莫展,但是有一天我们在院子里开着收音机聊天,听到这么一个信息:日本人设想利用海水来储存淡水。大家一下子有了灵感,越讨论越高兴,就这样,我们创造了一套‘浅群井强排强灌’的快速改造盐碱地的体系。”“这么说来,反倒是那时的艰苦条件帮助了我们。”
迄今,禹城站已经走过了三个阶段的发展历程:第一阶段从最早的旱涝碱综合治理开始,粮食大幅度增产后进入以肉牛为主体的畜牧业发展,后来又开展农产品的深度转化;第二阶段,开展了资源节约型新农业项目研究,节水、节肥、节药、节能,打造农业信息服务网;现在,“渤海粮仓”项目已经启动,禹城站的工作人员又承担起黄河三角洲大面积滨海盐碱地的改造。
现在的禹城已是今非昔比,不仅连续多年粮食亩产过吨,并保持不断增产,还发展出了优良的畜牧业和水产养殖业。禹城站从中科院微生物研究所引进了“玉米淀粉加工低聚糖”的技术,借助这个项目,禹城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低聚糖、低聚木糖、木糖醇“三大糖”的生产基地,被誉为中国的“功能糖城”。 目前,禹城正在通过农田生态系统的重塑来构建一个持续、安全、高效的农业生产系统,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在不用或少用农药、化肥减量的条件下,蔬菜、水果都增收了,老百姓很欢迎这样的新型循环农业模式。
欧阳竹认为,与增产增效的直接功效相比,禹城模式更大的意义在于它的可复制性。“禹城的农业模式代表的是我们国家广大农村和农民最普通条件下,所能达到的农业发展状况,所以很具有代表性。”欧阳竹自豪地说,“禹城告诉国家,告诉老百姓,我们要创造一个中国式的、既高产又高效的、绿色生态的农业模式,这个目标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农学研究:提升情操与境界
在很多人心目中,似乎总喜欢把农学、生态学等放在很低的位置上,不愿意研究这些学科。一方面觉得常常出野外太辛苦;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某种偏见,觉得搞农业就是“老土”, 是别无选择下的“选择”。然而,欧阳竹和他的同事们不仅喜欢自称“农民”,更为自己的专业深感自豪。他到现在还是常常北京、禹城两地跑,把大量的时间投入在禹城站的“农活”中。“每年播种的时候、收麦的时候,我是一定要回禹城的。”
有一次,欧阳竹获得了周光召基金会农业科学奖,并为此在河南大学召开了一个师生交流会。会上他给同学们分享了自己的一点感想:“现在你们可能觉得选择农学专业有点自卑,但是当你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研究以后,慢慢地就会发现选择农业是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因为农业和大自然,和我们的生活是紧密联系、息息相关的。研究农业,不仅仅是在做学问、做科研,更会提升你做人的情操和境界。”
欧阳竹还谈到了一件令他感触颇深的事:“在俄勒冈大学一个知名的森林实验站里,一位很有名的教授带我们去参观一条河上的倒木实验,看完后他让我们先回住宿地,他自己却留了下来。我当时很诧异,经询问后才知道,这位教授每次来到这里,都要一个人坐在这儿,静静聆听河流和其他自然景物的声音。他已经把自己的事业和生命连在一起了。科学家做到这个地步,把全身心都投入进去,怎能不出成果?”
欧阳竹在禹城站的工作过程,也是一个对自然万物了解愈深、情感愈深的过程。“做与自然环境相关的研究工作,积累到三十年以上,对很多问题才能看得更深入。刚进入禹城站时,我们主要是研究水盐运动过程;做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逐步理解到,整个农田生态系统是一个土壤-植物-大气的完整系统,需要从系统的角度去看农田种植的问题;我们现在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把物理、化学、生物三者之间的协调和相互作用作为认识农田生态系统的重要方面。特别是生物系统,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他逐渐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困扰中国农业的一些问题,之所以一直得不到有效的解决,正是因为忽视了生态系统的贡献,不懂得与农作物之外的、更加多样化的生态过程相配合。这样深刻、透彻的认识,不正是他所说的“情操和境界的提升”吗?
阳春白雪:农学家的文艺style
虽然把大量时间奉献给了田间地头的辛苦劳作,生活中的欧阳竹却是一个非常注重品味和情调的人。他的一大业余爱好便是音乐。“因为太喜欢音乐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质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职业,是不是本来应该去搞音乐。我最欣赏的是古典音乐,比如歌剧、交响乐等。我想,如果经济条件允许,我退休后要办一张国家大剧院的年票,把优秀的演出一场不落地补回来!”欧阳竹谈起这些来,一下子就兴致勃勃。之后,他又微笑着补充道:“很幸运的是,我们家庭中的这一爱好很统一,我爱人和我女儿的音乐欣赏水平比我还高!”
此外,欧阳竹还喜欢体育运动,对各种球类运动都有兴趣。热爱大自然的他还是一位旅游“发烧友”,尤其喜欢去一些充满田园风情的古村。有时,那些优美的村庄和田野为他的工作增添了更多的灵感。
“做农业研究,兴趣和工作也有结合的空间。比如,现在农业也越来越追求时尚,人们越来越推崇不施加化肥、完全在大自然中生长出的粮食蔬果。”欧阳竹认为,这体现了当代农业的一个新的发展趋向:农产品也要讲究精神价值、审美价值。“有人会质疑,这是不是人们吃饱了瞎折腾?我倒觉得,这也是在通过人类的精神追求反过来关爱和保护环境。”从欧阳竹的言谈里,记者总能感受到一种博爱的精神。